第十章
司为望着手中的⽟环,缓缓走在铺満⽩⾊鹅卵石的小道上。此时舂意正浓,百花盛开,舒慡的清风中微微带着淡雅的芬芳。
然而,这満园的好花好景,她却是半点也没放在眼內。
轻轻地抹去残留在颊上的泪珠,淡漠的表情,令人猜不出此刻她正在想些什么。
穿过浓密的玫瑰花丛,来到她最爱的小池塘边。平静的⽔面,点点浮萍
漾其中,碧绿的地⽔隐约可见数条鱼儿在其中悠游。
镑⾊锦鲤,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地无忧。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决定放弃他了之后,她的心依然得不到平静?依然惦记着他的种种?思念他的容颜?
她不要再想起他了!每次忆及,她就心好痛!她不想。
也不愿继续受着这种磨折,她要彻底的忘了他!忘了一切!
似要证明自己的决心,她凝视着⽟环,在还没流泪之前,忽地将⽟环狠狠脫手掉进池中。
“你做什么?!”半空中突然飞下一个⽩⾊的⾝影,将她丢出的⽟环中途拦截住,随后响起的就是一声惊吼。司为眨眨眼看清来人,心中怒火更盛。“你来做什么?”
季遐无视于她语气中明显的责怪与怒意,将抢救回来的⽟环拿在她眼前,紧绷且不満地质问:“这不是我送给你的⽟环吗?你为什么想把它丢掉?”
“丢了又如何?我还想砸烂它呢!”说着,伸手就要将⽟环夺回。
季遐迅速地将⽟环收进掌中,心里酸苦顿起。
原来,她真的不再爱他了,连他送她的东西,她也不再珍视,甚至弃之如敝展。
他还眼巴巴地赶来这里做什么?他想阻止什么?想挽回什么?在他以为她还深爱着他的时候?
他在自欺欺人些什么?她的心里早已容不下他了!
要不,又怎么会有婚札?任家那么溺爱她,只要她有一丁点的不情愿,他们又怎会勉強?这场婚礼无非是在她的同意之下才进行的,而她既答应了嫁予他人,心里怎会还有他?怎会还念着他?还记着他?
对她而言,他早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想到这里,一时间心痛如绞。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悲愤地望着她,眼中的悲伤毫不掩饰。
司为见他这个样子,冷硬的心有着些微动摇,可是,在他那样地弃她于不顾之后,要她怎能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
紧绷着俏脸,她冷道:“⽟环还我。”
季遐苦涩一笑,悲哀地注视着掌中环,淡淡道:“何必呢?既然你已不再珍惜,那么,留它何用?”说完,运力掌上,转眼间⽟环已在他掌中尽数化为碎屑。
司为不喜反怒,惊叫着扑向他。“你做什么?你怎么可以毁了它?那是我的东西呀!你…你讨厌!把它还给我!
还给我!”泪⽔扑籁籁地落了下来,她劲使捶打着他。
季遐毫无反应地任她捶着自己的
腔,她力道不小,他却已没了感觉。“与其让你亲手毁去,倒不如由我来处理,这样,既省了你的事,也灭了我的痛。”
“你…”司为气愤地瞪向他,发现他眼中⾚裸的哀恸,心中一颤,却又迅速地冷凝起来。她重槌他一拳,背过⾝子不再看他。“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叫道。
即使不正面面对,他那
受重创的眼神依然让她无法承受。
他凭什么这样看她?
泪⽔落个不停,她強自庒抑着心痛,厉声指控:“我受伤,我痛得死去活来,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我难过“我伤心
绝,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我已经看清你了!季遐,在你心中,受了重伤的我比不上你的工作;安然无恙的我当然更比不上你的工作!你现在还来于什么?探望我的伤势?大可不必!谁稀罕你的假好心?”说完,不曾回首望他一眼,哭着跑开了。
“少爷。”同是墙翻进来的云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季遐⾝后。
“云涌…”在司为面前硬装的坚強再支持不住了、季遐脚一软,倒向云涌。
“少爷!”云涌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
季遐将头埋在他肩上,脑子里一片空⽩,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知道大口大口的
着气,觉得心脏快因缺乏氧气而
痛得爆破开来。
失去心爱之人原来是如此地痛苦,他终于也尝到了。
季遐啊季遐!终于你也栽在女人手里了。
报应!真是报应!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要我?为什么…”话落,突然觉得
口有如针刺般的疼痛,接着,竟呕出了一大口鲜⾎。
云涌只觉得肩头⾐料变得温热且
儒,他疑惑地偏头察看,立即骇得脸⾊发⽩。
“少爷!”凭一个女人,竟能把少爷相
至此,想他们常年习武之人,一旦呕⾎,非要重伤不可,少爷这又是何苦?
连忙搭上他的脉搏察看伤势,发现他脉象紊
,显是因情绪过于
动所致,体內的真气稍一偏出,便不试曝制地強冲上心头,造成重创。
如果在这要紧时刻,少爷再心灰意懒,不肯积极疗伤,那么,想要复无更加难了。
见季遐已陷人昏
,云涌当机立断,先让他服下一枚颇具疗效的“八珍丸”接着将他扛上肩,迅速地离开任家大宅。
安顿好少爷,云涌不放心地又点了他的睡⽳,因为他的情绪依然
动,他担心他会伤了自己,只好出此下策。
想着任姑娘那气焰⾼张、咄咄
人的态度,他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可是,无论再怎么着,他都必须去见她,因为少爷此刻最需要、最想见的人,也只有她了吧?
确定季遐二时半刻醒不了,他二度潜人任家,准确地寻到司为所居的“凭绿楼”却发现她人并不在房中,他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处亭里找到了正暗自落泪的司为。
“任姑娘。”悄悄来到她⾝后,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出声唤道。
“你…”司为赶紧抹去泪珠,瞪视来人。“你好大胆子,我不是吩咐过了不许打搅我吗?”
哦!她倒
有架子的嘛!云涌不卑不亢地这:“我是季遐少爷的贴⾝侍卫。”
原来她吼锗对象了,她还以为他是哪个面生的奴才呢!
司为俏脸一红,却也没有道歉,她咳了声,道:“你来做什么?”
云涌想起少爷,语气中便显不悦。“我是为了我家少爷而来的,姑娘大概不晓得吧?在你离开之后,我们少爷便
动得呕了⾎,受了很严重的內伤,现在人正躺在‘!”进客栈’中昏
不醒。”
司为一听,不由得脸⾊刷⽩。
他…呕⾎了?受了很严重的內伤?而且还…昏
不醒?!
怎么会呢?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说倒便倒?
心急难耐,她冲口而出:“那他现在…”陡然发现自己的过于在乎,她瞬间住了口。
他既然能够放下⾝受重伤的她甩头就走,她还这般在乎他⼲么?人家
本不稀罕!她去了,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冷下脸,她极力庒抑着內心的焦的与慌
,装出一副冷淡决绝的表情。“这又关我什么事?”
“你不知道他伤得很重吗?”云涌怒吼。“若不是你,我们少爷岂会变成这个样子?结果你不但不担心,甚至还想撇清关系,你有没有良心啊?”
司为也火大了,他不过是个贴⾝护卫,竟敢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我为什么要担心?啊?我受伤的时候,他有替我担心吗?没有!他不但不关心我,甚至还抛下我、不理我。既然他可以放下受了重伤的我,我也可以漠视吐了⾎的他!他算什么东西啊?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我替他担心?我是穷极无聊才会为他着急!”
愤怒之下,她口不择言,等见到云涌冰冷的表情,她才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这时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她也拉不下那个脸。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很好。”云涌面无表情,字字如冰,看着她的眼神净是冷漠与疏离。“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算我错看你了。”
司为被他讲得脸一阵红一阵⽩,反驳的话怎么也骂不出口。
云涌继续道:“我们少爷并无意要抛下你,他的离开,完全是⾝不由己,是我和风起将他打昏后強行带走的,要不,他说什么也不愿离开你。他这般待你,你却不信任他。
误会他、伤害他,害他现在⾝受重伤,万念俱灰,而你…”他摇头摇,反⾝就走,倏然飘远的⾝影,传来愤怒的指责:“无情至此!我原以为你至少会有点担心少爷,显然我错了…你不值得我们少爷如此倾心相待!”
最后面的那几句,司为已经没在听了,她整个人睁大了眼睛,呆在原地,心里厚厚的城墙已然崩塌殆尽,情感正如烧热的滚⽔般
烈地沸腾起来。
刚刚…他说了什么?
季遐并没有意思要丢下她?他离开,完全不是出于自愿?他还在乎她?还心疼她?还…深爱着她?
天哪!他还爱着她,她却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把他
到吐⾎,她何其忍残?!
一声硬咽自喉头逸出,她连忙伸手捣住自己的嘴。
不!她现在没有时间哭泣、自责,她得去找他!她要好好地照顾他,并且向他道歉…道歉?
是的,向他道歉,虽然她从没有过道歉的经验,但,只要她够诚恳,他会知道的,届时他若不肯原谅她…不!
不会的,他是那么地疼她,绝不可能对她生气太久,她不要他对她生气,她不要他讨厌她,她不要失去他!
可是,她害他那么伤心…他会原谅她吗?
紧抿着小嘴,她再不敢想了,拎起裙摆拔腿飞奔,愧疚、不舍、慌
和焦急
织成一片复杂的神⾊。
这是她头一次后悔自己的任
,也是头一次诚心地想要向某人道歉。她知道,她渐渐地在改变了,为了他…她心爱的男人。
③@③
云涌从小二手中端过刚煎好的葯,坐到
沿。
“少爷,吃葯了。”
季遐撇开睑“我不吃。”
“何必跟自个儿的⾝子过不去,少爷。”云涌劝道,伸手想把他扶起。
季遐忽然大力地翻⾝背对他,恶声道:“走开!我说了不吃。”
云涌凝视着他好一会儿,久久才叹道:“少爷,您这是何苦?这般蹋糟自己的⾝子,除了令亲者痛仇者快,又能有什么好处?任姑娘总之是不会再为您担心了。”
他的话准确无误地撒到季遐的痛处,季遐闭起眼,被下的拳头握得死紧。“你别管我,成不成?”
可惜云涌才没那么好打发呢!他继续道:“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是想博取谁的同情?任姑娘是个倔強的女孩,着她真的讨厌你,就不会因为同情而回到你⾝边;即使会,这种基于怜悯的感青,亦不可喜。”
他这番话将季遐已是千疮百孔的心伤得更是鲜⾎淋漓,他心痛得強烈到咬破了下
也不自知。“说够了没?”
“还没!”气他的死脑筋,云涌说话也大声了起来。“任姑娘有什么好?只不过漂亮了点,有钱了点,然而凭您的⾝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苦苦执着于她?难道不怕别人笑话您吗?堂堂季家的五爷,竟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这事若传了出去,您威严何存?颜面何在?少爷,清醒点吧!您从前不会这么死心眼的,任姑娘她…也不值得您如此死心眼!”
“你说什么?”季遐忽然翻⾝坐起,恶狠狠地怒瞪着他。
“我说,任姑娘她不值得您如此相待!”虽震慑于他的怒气,不过为了让他死心,云涌仍是硬着头⽪重申一遍。
一柄亮晃晃的匕首化为一道银光,倏地从云涌颊边贴面飞过,不但在云涌俊
的容颜上留下一道⾎痕,连带的也削断了他的鬓发。
匕首擦过云涌,钉在墙上,摇晃几下便静止不动了。
房中的气氛一时变得凝滞且沉重。
季遐面无表情,无视于云涌的错愕,冷冷地道:“这只是警告。下次再让我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不敬话语,就不会只是这样而已了,明⽩吗?”
云涌见他脸⾊发⽩,知道他因
出匕首用了內力而再度伤到心脉,不忍再惹他动怒,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季道这才放松了⾝体,表情微敛。
云涌也不再言语,房中一时静得⾜以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季遐平静下来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你们和司为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和她闹得不愉快,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司为是任家的大姐小,又是独生女,脾气难免骄纵了点,以后若有什么事,你们多让她些便了。”他用“你们”自然是把风起也给加进去了。
“可她已经要与您断了情分,不是吗?”以后还能有什么事呢?两人都要分道扬缥了。
季遐闻言,露出一个苦笑,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决。“我不会就这么死心的。”他知道那丫头卯起来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口,那些要与他思断义绝的话,未必是真心。
虽然如此,可是…
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受伤了。
云涌撇撇嘴,佩服少爷的死
烂打。“不死心也得死心了吧?她就快嫁人了啊!”季遐苦笑连连。“倘若我留她不住…”
“少爷!”云涌绷着脸打断他未出口的话。“别忘了您可是西堂堂主啊!咱们摩蝎教几千几百万的人口,可都还得靠您养呢!”
季遐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失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说着,敛起了笑容,眼神黯淡下来。“只不过,此生再无
颜罢了。”
话才落,外头竟很配合地下起大雨来。
这是做什么?季遐又笑了。连上天也都在替他哀悼了是吗?
见云涌正
将窗户阖上,他出磐制止了。“别,我想看看这场雨。”
“少爷?”云涌不解。
季遐望向窗外,淡道:“流不出来的眼泪,让它代我流完,也好。”
云涌点点头不再言语,明⽩主子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他便端着凉掉的葯汁下楼,去要小二重新热过一遍。
片刻之后,当他正从小二手中接过冒着烟的葯汁,客栈大门口就传来一声娇嫰的叱喝:“季遐在哪里?”
他望向来人,脸⾊立即变得不大好看,本想装作没看见地走人,却不幸地被来人逮个正着。
原来,来者正是刚刚才和他闹得不愉快的司为呢!
司为一见到他,便马上丢下被她吓傻的店小二冲过来,抓住他的⾐襟急问:“季遐呢?他在哪?”
云涌皱冒,不着痕迹地扳开她的手。“喂!小心我的葯。”
司为哪管他什么葯呢!她连忙又要扑上去。
云涌忙道:“这葯可是我家少爷要服的,你打翻再煎就来不及啦!”
这句话果然有效的让司为不再妄动,她苦着一张脸,只差没哭给他看了。“他在哪里?你快带我去啦!”
云涌眯着眼,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之后皱起眉头,嘴角微动,似要说些什么。不过,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淡淡地丢了句:“跟我来。”便逞自上楼。
司为如获大赦的跳向前,示意一旁的流⽔不要跟来,便随云涌一道上楼去了。
流⽔只好待在楼下,一边候着姐小,一边等待没有轻功,所以被远远抛在后头的有立忌。
真不知道姐小在着急些什么呢!她匆匆忙忙地出门,没跟任何人说,后来还是守门的小厮拦她不住,又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跑去跟有意说,她俩才急急地追出来。
而她有轻功,轻而易举地便追上了姐小,陪她一同先来到客栈。唉!真是个教人放心不得的姐小呀,刚刚同她说话的那名男子看起来不像是个什么善类呢!姐小别要吃亏了才好,偏偏她又不让她跟,唉!
有意怎么不快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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