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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黄昏,秋季的白云山山头覆上薄薄一层细雪,遗世独立的山头正飘著雪花,极细的雪片在宁静的山间飞舞著,仿佛林中雪白精灵。

 白雪落到了枫树林间,火红的夕阳下枫红片片,红白相映的景致美不胜收,枫树林的小径上铺满红黄落叶,像是明信片中的风景似的;枫叶枯叶连绵不绝,令人不由得神往,揣度著小径尽头有没有一个梦幻中的桃花源。

 一条火红色人影在树林间迅捷无比地跳跃著,若不是那一身火红太过抢眼,也许就会被误认为是林间灵巧的野猿吧。

 而他静立在枫树底下,仰著脸任雪花飘落在他脸上;他修长的身影几乎与枫树林合而为一,大部分时候他可以就这样站著,那姿态像一棵树,一棵可以伫立在天地问千万年的树。

 他的青衣与枫叶相映成趣,是火红中的一抹青影;如同他不可能错过那条火红色的人影一般,她也注意到他了。

 身影飞掠,霎时已经伫立在他跟前,仰起脸瞪著他。

 俊逸斯文的面孔,浑身儒雅气质,玉树临风般的姿态跟那双永远写著温柔微笑的眸子。

 怎么样都很难把他跟当年那个连走路都会跌倒、试图用一双熊腿练成鹤立的男孩联想在一起。

 她经常想,是不是师傅怕木长青被她欺负得太惨,所以背地里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葯,否则他怎么可能从那么笨拙的男孩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变得太俊朗、太有一派宗师的气势、太有风雅之士的儒风,简而言之,他变得简直不像她的师兄了。

 “你又偷跑回去白云学苑了。”他叹息著,伸手从她头发里挑出几片细碎叶片。

 火河邬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你不该再回去的,如果被莫三师叔或者其他人发现,他们不会轻易放你走。”

 “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能力留住我。”她傲慢地嗤了声。“你知道的,学苑里的多半是脓包。”

 “那你又何必回去偷学他们的功夫?”

 “如果师傅肯尽心尽力教我,我当然不用那么辛苦跑回去偷师…”

 木长青叹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触她的办打断她。“师傅对你我从来没有私心,我们学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肌肤相触瞬间的那一颤,他感觉到了吗?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吗?那种奇异的望…连眼睛都会著火的望…眼前这清白如玉,干净得如同初生婴儿的男人能够了解吗?

 火河邬别开脸,灼灼双眸依然骄纵地瞪著他。“意思是说咱俩天分不同,明明同一个师傅所教,明明同样的招数,使出来却有著天地之别?有这回事?”

 “就算同一笼蒸出来的馒头,吃在你我的嘴里,也一样有不同滋味不是吗?”他微笑。

 “去!这种诡辩也只有木大宗师说得出口。”火河邬不由得笑了。

 “别这么叫我。你知道我从来不稀罕当什么‘宗师’。”木长青叹息。

 温柔地轻抚过她的发,一片爪形红叶落在她发际,衬得那绝娇颜更显明媚丽。他可以理解白云学苑里那些师兄弟们为何个个为她痴,看着她一天天成长,出落得越发光四,就算是木头也会动心。

 他知道她每隔几天就回白云学苑去做什么,也知道那些师兄弟们会要求她做什么。他们都不再是小孩了,再也不是亲亲小脸、拉拉小手就能足,他们需索更多,而她…究竟给了多少?

 他嫉妒,可是那些嫉妒从来不曾写在脸上。他知道自己嫉妒,却又无能阻止,那满腔的醋意就只能化为不断追逐她身影的一抹忧郁眼神,夜夜。

 “真不稀罕?那就赶走山下那些人,叫他们从此不准再上山来找你。”

 火河邬妖媚一笑,倏地身而去,火红影在山林间飞窜。“我这就去打发他们!”

 “唉…”

 木长青好气又好笑地身追了上去,火河邬的身影虽快,但总窜不出他一丈之外。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在山林间奔驰著。为了摆他,她不时回头,神出鬼没地劈出掌风,而他从来都是不闪不避,那掌风到了他跟前便自动化为无形。

 火河邬不服气,几次身欺上来,那鬼魅般的身影匆前匆后围绕著他,木长青却只是微笑,笑容里包含了无限的纵容、溺爱,像看着小孩要脾气的长辈,他甚至不出手,只是这么跟著她,不让她离开。

 “嘿!我就不信不了你出手!”火河邬恼怒地嚷了起来,屈指成爪,倏地往他口直扑,木长青不闪不避,她脚下却是一蹬,忽地发出惊呼!“呀…”

 “小心…”

 青袍瞬间被划出五道爪痕,他本可以躲过这一抓的,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不会躲。

 就算那五爪子真真戳进了他的心窝他也不会躲,他只知道伸手扶住她,让她不至于跌倒;他的心远远比不上她身上的一小块瘀青,于是那爪子便在他的心口停住了,掌心贴着他光滑微凉的肌肤。

 “早晚真会被我抓死…”火河邬嘟囔著,娇躯依偎在他前。

 掌心之下,他的皮肤好凉好凉,从来都是这样的,无论她的手有多么炙热、无论她多么努力贴住他的肌肤,想给予他温暖都没有用,木长青的躯体总是这么凉凉的,像是不属于这个世间所有。

 木长青温柔地拥抱著她,下巴抵住她散发著奇特香气的长发,他几不可闻地喟叹一声。

 如果…如果可以就这样到地老天荒,那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就这样拥抱著,在这幸福的瞬间死去,他真的宁愿…死在她的爪上。

 而她聆听著耳边传来稳定的心跳,那声音是世上最美好的声音,只有这种声音可以让她忍不住叹息,忍不住要紧紧地、紧紧地贴住他。

 于是,她踮起脚尖,轻柔地靠在他的肩头,将整个身体贴在他身上,她已经感动得想哭。

 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可以就这样拥抱著,在这幸福的瞬间死去,她愿意。她的心不犊旎断地呐喊著:我真的愿意!

 *******

 他就要死了。知天命的他老早预知了自己的死期,就在这个山顶上、就在这个深秋;在枫红时刻、在他毕生最得意的两个徒弟长大成人之际。

 他应该要了无遗憾的,毕竟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对上天最后给他的习题尽力了;但他却依然还有遗憾,遗憾自己不能活得更久,不能看到挚爱的徒儿改归正…

 他清澈的眼光凝视著徒儿身后的合影…

 一度,那影子真的消失了,如影随形的魔影在火河邬纵火的那天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真是他们师徒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是随著时间一天天过去,合影不知不觉地再度出现,从淡淡的、几不可见的一抹阴影变成一团乌云,如今暗影已经与火河邬形影不离,成为她身影的一部分。

 他知道、木长青知道,连火河邬自己也知道,那抹合影又成为他们心头上无法漠视的一部分。

 这孩子魔如此之重,他跟木长青两人的爱也无法将之驱离。

 凝视著小徒儿那张绝美霞的小脸,辜大师傅不由得深深叹息了。

 杨的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火河邬迟疑了一会儿才握住他,这才惊觉师傅早已瘦得不成人形,他真的已经很老很老很老了。

 回想当年,这只手每隔几天总会牵著她漫步穿越白云学苑到校门口吃—碗热呼呼的糖馄饨。

 那条路很长,路上充满了学生的嬉闹声、练武声。他们远远地就能听到糖馄饨小贩所用的响板趴跶趴跶地叫唤著。

 那样的日子总是在傍晚有著暖暖夕阳的时刻,金色的阳光照耀著一老一小,他们沉默无语地走着,偶尔她会抬起眼睛狐疑地打量著老人,等著他随时用力甩开她的手…可是那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凝眸注视著老人的脸,看到他脸上那温柔的笑容,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吧?那些吃糖馄饨的日子,老人坚定地牵著她的小手,每当她贪婪地喝著热甜汤时,他总带著这样的笑意温柔地轻抚著她的发,轻拍她炽热的手。

 火河邬微微抿起,别开脸,不愿意让老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悲伤;她的师傅,是这世上第一个对她毫不设防的人;他毫无芥蒂地收留了她,每天每天都用这种温柔宽容的眼光爱怜地望着她,守护著她成长。

 而他…就快要死了,就在今晚。她仿佛可以听见从冥界传来的催促声。

 握著老人枯瘦的手,她心中充满了悲伤,而那种悲伤说下出口、下出眼泪,这世上…她再也不是任何人心爱的小徒儿,再也不是了。

 老人的另外—只手握住了大徒弟木长青的手,他已经无法说话了,只能以眼神与徒弟交流;对这个木讷寡言的徒儿,他心中有太多骄傲,也有太多不舍。他将要吃苦啊…这天憨直、丝毫不懂得人间险恶的首徒。他只能深深一叹。

 这两个徒儿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多想知道…多想知道啊。可惜上天却不愿意再给他多点时间,他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于是老人将两个徒弟的手轻轻叠放在一起,来回凝视著他们,那珍爱无比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们的形貌永远镌刻在自己的灵魂里。

 他微微一笑,如同每天早晨教他们练功时低下头来凝视著他们的那种温柔…

 陪伴老人多年的水烟杆终于熄了,如同老人的生命之火。

 心爱的徒儿们,永别了。

 *******

 月光照耀著白云山山顶的小山,这是他们几年来的住所。山看起来很小,但其实里面别有天,师傅跟师兄在山口做了木门,山里面也布置得颇为素雅,就算在严冬里,他们三个人躲在山内生火也不至于感到寒冷。

 这些年来,除了莫三师叔刚开始时来过几次要求师傅把她出去之外,他们过著真正隐居山林的生活,云淡风轻的生活几乎快闷死她了。她一直期待著可以离开这里,而今,那样的时刻终于来到。

 月光下,她凝视著山前的墓碑,眼前彷佛又出现老人温柔的微笑、和蔼宽容的脸庞。

 自始至终,她没有过半滴眼泪,相反的,她心中的恨意越来越强烈…如果不是白云学苑那些欺人太甚的可恶家伙,她的师傅又何至于孤单被留在这山顶上?

 她想起了莫三先生那张咄咄人的嘴睑,想起过去学苑里那些孩子们对她跟木长青的嘲笑,想起了宗人凤那张伪善得扭曲的脸庞。如果这些人都还好好的活著,她的师傅为什么要死呢?

 她的师傅既然已经死了,她又怎能让他们好好的过日子!

 按仇之火熊熊燎原,她几乎想马上转身往山下冲,但却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她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无法移动脚步,因为她知道只要跨出这里一步…只要跨出这里一步,她就要跟这个地方永别。

 背对著师傅的墓碑,背对著山小小的木门,心里有某种声音尖叫著想留下;她知道,只要她想留下,木长青便会在这里陪她终老,他们可以在这里无忧无虑、安安静静地过一生。

 那会是很美好、很幸福的生活,她知道,她真的有机会拥有那种幸福,只要她现在不走…

 山里背对著她的男人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吧?她几乎可以这么肯定了。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待她更好。一个女人所求的下就是这样吗?多么想就这样说服自己,留下吧,不要再去想报仇,让心头上那血腥的痕迹淡去,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不要再跟这个世界过不去了。

 为什么她做不到?

 她用力抱紧自己下断发抖的身体,内心的怒气像涛一样下断翻滚、挣扎。

 她的眼睛转成火红,嗜血残忍的念头一再涌入她脑海中,叫那些平静、那些幸福都去死吧!在她的怒火平息之前,她将永下得安宁!

 她不能留在这里…继续留在这里她会发疯的。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一定要!

 月光下,她的眸子转成野兽般的火红色,回头再望一眼那孤零零的墓碑…她飞身纵起,往山下直扑。她的血沸腾了,体内嗜杀的恶魔全数苏醒。是封印解开的时候了。

 *******

 兽的赤红色眸子在夜里窥探著…月夜蒙上了阴影,皎洁雪白的月光黯淡了。

 那双魔眼虎视眈眈,悄悄地凝视著,是复仇者的眸。

 远处传来雪狼凄厉残酷的呼叫声,腥甜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

 多年多年以前,也在这样一个夜里,她也曾在某人的窗外窥视著…

 她的嫉护如同野火燎原,她的护恨强烈得几乎撕裂了她。

 当时她不断地想着: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的话,大师兄就会属于自己了。

 那个该死的、甜美得人见人爱的小女子是多么凝眼的存在,使得从来都不动凡心的辜大师兄也受不了惑。他们背地里偷偷来往著,学苑里到处都有他们留下的龌龊痕迹。

 她不能容许,绝不能容许自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被那女人抢走;于是,就在这样一个夜里…她放火烧了那女人的屋子,而自己就躲在屋外兴奋地听著她凄厉的哭叫声…

 也是这样的夜。

 只可惜烧死那个女人之后,辜大师兄却依然不是她的。他经常用一种奇特的眼光打量著她,什么话也不说;那是一种悲悯的眼光,就像看到一个异类、怪物似的同情眼光。

 于是她开始在夜里梳头,就像那个女人常做的,夜里对著镜子慢条斯理地梳理著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嘴里轻轻哼著歌,赞美自己的美丽容颜。

 她多想变成她…

 于是,也在这样一个夜里,她的屋子也起火了,烧去她苦心照料的美丽秀发,烧去她那张平凡无比的脸孔。

 原本她是可以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彷佛在火光中看到了当年被自己烧死的女人。她吓傻了!那双在火光中依然显得如此清澈明亮的眸子、那头即使在火光中仍显得那样柔美漆黑的长发…她不服气!竟然连—个死人也来嘲笑自己!

 她宁死也要跟那女人纠下去!有她在的一天,她绝不许、绝不许任何女人亲近辜大师兄…就连那个小女孩也不许。

 然后,辜大师兄闯进来了,如她所愿的像个英雄一样出现在她跟前,他的眉毛胡子全都著火了,可是那张俊逸好看的脸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他朝她伸出手,他抱住了她,那是她毕生的心愿;只是用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跟一头长发,她终于换来了美梦成真的一刻。

 她的英雄、她的王子、她的梦想、她的幸福全都在那一瞬间实现,就在像这样的夜里。

 “唉…如果不是我辜大师兄,你早就死了,你还不明白么?”宗人凤端坐在镜台前梳理著自己所剩无几的乌丝,对著窗外那双魔眼叹息似的说道。

 “不。”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冷笑。“你说错了,应该说如果没有我师傅,你早就死了才对。”

 宗人凤梳理头发的动作停了,她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刷地滑落脸庞。“你是说…”

 “我师傅死了。”拥有赤红色魔眼的女子冷冽地笑了,笑容浮现在她那绝美颜上,却冷若冰霜。“莫三师叔的徒弟们我也都料理好了,只可惜没找到莫三师叔。剩下要料理的就只有你了。”

 “死了…辜大师兄死了…”宗人凤喃喃自语地说著,泪珠与梳子一起跌落地上,也在这样一个夜里,她已经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她的英雄、她的王子、她的梦想、她的幸福全都在那一瞬间破灭。

 火,又烧了起来,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缭绕著几十年来的爱恨情仇,那无人得以知晓的秘密。

 像某种诅咒似的都在这问厢房,宗人凤端坐在镜台前无声地哭泣著,哀哀切切,了无生机。

 所以当年的小女孩狠狠地瞪著那有著平凡面孔的女人说:你根本不是好人,你只是看起来像个好人,其实你很坏,你跟我一样那么坏。

 来自魔界的魔物,从来不会误认自己的伙伴。

 她的复仇,完成了。

 这种感觉太令人足了。

 火舌冲天的瞬间,她可以感觉到某种神秘的物质进入了她的体内,宗人凤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而她却越来越强壮。那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葯都还令人兴奋。她的眼光炯炯有神,体内充满了力量。

 她“吃掉”了他们的魔

 多令人上瘾的刺感。

 她…几乎无法自制。

 于是她笑了,充满力量的感觉太美好!她变得无所不能、她超越了一切存在。火河邬银铃般的笑声在大火的夜里显得诡谲,听到的人们全都不由得感到骨悚然。他们惊愕地停下了手边正在做的事,侧耳倾听那来自魔域的笑声,如此富有磁、如此的令人著

 她终于变强了。

 *******

 她会回来的。

 当她冷冷地飞身离开的时候,山里的他如此苦涩地想着。

 要相信她,要相信自己跟师傅这十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她只是需要冷静…她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而已。

 可是当白云学苑的灯光亮起,远远地,他听到学苑里的人惊惶失措地四处奔跑,然后他看到了火光,他的希望终于还是破灭了。

 火河邬根本不打算再回山上,于是他在离山必经的小径上静静地等著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自己更憔悴、更苍老一些,

 终阶,他看到了她,那条即使夜夜都望着,也都还望不够的火红色影子。

 “师妹,你去哪了?”

 红色的身影停了下来,月之下,她皎洁如玉的脸庞显得如梦似幻的美丽,美得那样虚幻,美得仿佛不曾存在。

 木长青已经在那里等了她很久很久,只是当见到她满手的血腥时,他的心仍忍不住搐…她终究还是做了,终究还是报了这些年的仇。

 “哼,放心吧,我没杀他们,再怎么说大家也是师兄妹一场。”她娇笑着著自己手上的血迹。“我只不过是毁了阿蕙那张最引以为傲的脸、废了莫三师叔两个徒弟的四肢,还有…我又烧死宗人凤一次,如此而已。”

 “你…”“我怎么样?师兄要是觉得我残忍,不如我现在马上回去杀掉他们,免得他们—世试凄。”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嘿!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咱们木宗师到底是怎么想的?”

 “师傅才刚过世,你就大开杀戒,难道你真的只是在等这一天?”

 “是呀。”她竟说得毫无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与师傅对你十年的…”

 “够了!不要再说那些陈腔滥调!”火河邬厌恶已极地怒视著他。“你们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感化’我,感化我什么?我天生是魔!是你们偏偏要我当个人!如今确定我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便拿那些陈年往事想来牵制我?什么十年养育、什么十年恩情?!放!”

 那是心碎的声音吧?她的每个丰、每句话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回下去的声音就是自己心碎的声音吧?

 “不要再做出那种表情了!”火河邬瞪着他。“好像你真的很心痛!好像我变成这样世界末日就会来临似的!你放心吧木大宗师,我这种魔头满街都是!”“要怎么样你才可以…”

 “才可以当个正常人?”火河邬失笑,近乎同情地望着木长青。她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笨到这种程度,真可谓数十年如一啊。

 “对。怎么样你才可以当个正常人?像过去一样不杀人、不伤人…”

 火河邬漫步走到他面前,那双有如无底深潭般的眸子静静凝视著他,她笑着,充满了魅惑、充满了恶之气。“师兄,你很想很想跟我在一起吧?我可以留下来不走的,你放弃你的宗师之位…”

 “好。”

 火河邬一愣,他答应得可真是干跪!又一把怒火从她心底深处燃起。

 但她已经不是八岁的小女孩了,如今她已经懂得控制自己的怒气,虽然每次从木长青身上所燃起的怒意总是特别的强烈难忍。

 “嗯,那你已经做到了留住我的第一步,再来呢,你要陪我一起杀人…”她微笑着,那双闪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进他眼底,看到他的绝望、看到他的痛心。

 “师兄,为何你不能理解魔界的美好?那是一个真正可以随心所的世界啊,‘爱之其生、恨之其死’不是吗?做人多可怜,何苦呢师兄。”

 她轻轻拖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前,让他感受到隔著一层轻薄布料下的她的肌肤、她的心跳,随著她的呼吸而上下微颤的酥,那动作充满了惑,月光下樱微启的她美得如此梦幻、不真实…

 “你不想要我吗师兄?”她的声音沙哑,魅惑的眼神笑意盈盈地勾引著他。“你不想留下我吗?你…”他们的越来越靠近,火河邬身上奇异的媚香蛊惑著他,那是每个男人心底最深的望、最难忍耐的惑。

 “够了!”木长青终于难以忍受地推开她,就像其他人…就像她小时候那些冷冷拒绝了她的人一样。

 “够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师傅苦心教导你十年,你最后还是变成这样?为什么引为什么?!”他痛苦地抱住头,不愿意再去看火河邬那双充满了的眸子。

 “因为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她仰天长笑,笑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要问为什么的是我吧?为什么你们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却还是要强迫我改变?为什么你们明知道我是个魔头,还要强迫我变成天使?!是你们太过愚蠢!”

 “在那里!快抓住她!”学苑里灯光摇曳著由远而近,人声杂沓。

 “作决定吧师兄。你要现在拿下我,还是放我出去‘危害人间’?”火河邬冷冷地望着痛苦的他说道。

 月光下,火河邬的脸孔是如此如此的美丽,木长青哀怜地望着那张脸孔,这是十年来他夜凝视的脸孔,是他永远的梦、是他永远的爱,但他知道他的爱太过薄弱,而师妹的恨太过深沉…拿下她、将她永远永远关起来也许是让她远离魔界的唯一办法…但是他办不到。

 “快点快点!不要让她跑了!站住!”

 “我会杀光他们,你知道的。”她举起自己一双染满了血的手,红滥滥的血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刺眼。“现在只有你可以阻止我。可是再过个几年,就谁都阻止不了我了。”

 她说的是事实。每天每天,她距魔界就更近一点,而她与魔界的距离从来都只有一步之遥…她一直以为师傅就是她最后的障碍,而如今那障碍已经消失…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是有所犹豫?为什么当她望着木长青那双悲伤的眼时:心里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你走吧…”木长青悲伤地转开脸。“坑讪吧。”

 “你会后悔的。”她诚心诚意地叹息道:“师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快走!”木长青终于落下泪来咆哮著!他握紧了双手,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里,那么痛!那么痛!那么痛!

 他还能纵放她几次?这纠结的痛苦为何她不能明白?这十年来他与师傅所付出的一切全是白费的,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火河邬什么话也没说,她静静地望着他的泪,冷冷的月光下,那泪水可真美,美得动人呵!几年前,她就是被这样的泪给封印了,那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感情。为何她会为了木长青的心痛而改变自己?既然当年她可以改变自己,为何现在又不行了呢?

 是的,不行了…她咬牙,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无情地绷紧了…

 然后,她转身远远离开。月光下,那抹飘然远去的红,令木长青的心狠狠地绞痛起来。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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