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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年后--

 车身贴满图样的甲虫车停在白金银行前面的停车格里,车门打开,钻出个洁白如玉的少女。

 说是少女,年纪快要迈向二十五的梁菱光肯定不反对,这是赞美,八十岁的阿婆也会欣然接受。

 回台湾,没有适应上的问题,刚回来时的她抓到台湾图文书起步的热,也庆幸游学的那几年在画廊及美术馆锻炼不少基础,消化收后成为别人模仿不来的风格。

 这本领也使她在新人辈出中颖而出。

 她没有再坚持对油画的热爱。

 台湾没有油画市场,她毫不犹豫的转向商业设计。

 现在的她是标准的苏活族。

 为了省钱,她住家里,有老妈管吃管住,何乐而不为。

 这些年,她帮杂志社做的画稿件,被读者赏识后,以她作品设计出的磁铁、杯盘,及化妆品公司作为赠品的可爱娃娃图样慢慢在市面上出现,甚至蔚为收购的风

 第二年,她被唱片界制作人看上,完成了跟歌手“宫海域”的CD合作。

 鸦片蝴蝶与宫海域的相遇让偶像歌手爆红,也让甫出道的鸦片蝴蝶领到七个数字的版税。

 最近,一家玩具公司找她合作设计公仔,也准备明年在玩具展推出。

 为了这些工作,她U字型的工作台上是两台AppleG5电脑在跑,每天几乎画得眼冒金星才被勒令休息。

 她家两个姐姐把老宅子扩展成庭院咖啡,除了卖妈妈拿手的野菜料理,山光水,当然主打的还是梁园海芋田里的海芒。

 梁白光说海芋季节短,营收少,多了餐饮供应,一整年都可以做生意,贪心的还准备把屋子改建成民宿,胃口真是不小。

 人手极度不足,她这个号称在家里吃白食的米虫,也就变成谁都可以差遣她跑腿的边缘人了。

 要是等民宿盖好,她肯定是家里最早过劳死的那个。

 刚刚,她就是把这个月的营收放到邮局去,老妈不相信银行,她说最简单的地方最安全,好,这她没意见,反正摆在哪可以生利息就好。

 办好阿母代的大事,她也顺便下山办一下她无关紧要的芝麻绿豆小事。

 这Case是出版社帮她接的。

 一家老店新翻的金融银行想推出系列的智慧信用卡,于是叫她来比稿。

 据说,被这家敦煌集团接手后的金融机构都有不错的表现,不管是资产管理、私人股本还是电子金融业方面,市场评价都高。

 据说,这家集团的总裁曾夸口预计在十年内要让投顾、投信、证券,海外资产管理业务在金融界占有一席之地。

 好大的口气!但是梁菱光欣赏这样的男人。

 为了今天,她特地换上印花的高洋装,波希米亚风的系带便鞋,这样,够正式了吧。

 拿着装进光碟片的牛皮纸袋,她轻轻松松的进了白金银行的大门。

 说明来意,她被引进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里面。

 秘书很亲切,请坐奉茶,一气呵成。

 毕业后没有进过任何一家公司上班的她,对这类很具威严感的办公室莫名的都有种敬畏。

 看得出是精英份子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对电脑,忙碌得没空抬头多看她一眼。

 直到秘书上前对他报告了什么,他才停下动作。

 脸从大萤幕前面移开,畅的动作中有那么一丝迟疑,然后翩然走出一个霸气天然的男人。

 那种强势的步伐,她在很多有身价的男人身上看过,可是…随着他的靠近,梁菱光骨悚然的觉得他好像一个她认识的人。他走动的时候,脚跟是往外的,鞋跟磨损得有点厉害,特点是他的部,在她记忆中没有哪个男人的部那么感又有弹,这个面目陌生的男人在某些部份跟东方狂也重迭得厉害。

 象牙白手工衬衫、亮皮鞋,连品味都一致。

 她怎么可以有错觉,过去像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恶梦吗?

 “你站住不要动!”她知道自己的突兀可能会毁了今天的工作,但是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却真实的抵挡不住。

 看下出情绪起伏的他维持着淡漠秀逸的脸孔。

 “你走一遍,像刚刚那样绕着桌子转一圈,呃…就可以了。”

 她竟然指挥人家堂堂总裁走秀?

 他连睫也没动一下。

 “快点,你就转一圈给我看看嘛!”她着急的摆动着手,示意他照着她的意思做。

 “理由呢?”

 “嗄,理由?”她有点醒过来了,咬咬,她…居然在大老板面前失态,她本来因为经常熬夜显得略微没精神的脸色居然爆红成韩国泡菜了。

 丢、丢脸死了!

 “鸦片蝴蝶小姐?久仰你的大名了。”

 他不知道今天要约谈的人竟然是…她。

 梁菱光依然有些眩惑。

 就知道应该先吃完早餐再下山的,血糖正常的话,她的表现起码不会这么序。

 鸦片蝴蝶是她的笔名,恰好用了三年。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我觉得你好眼。”

 “这好像是老套的搭讪。”他很快收起眼底的神采,她那把又轻又软的声音仍旧那么悦耳。

 梁菱光有些不自在“对不起,我以为…不是,是我认错人了。”

 陌生的嗓子,陌生的五官,上帝造人的时候也会错手把相同的模子用上好几次吧。

 “不要紧,能让漂亮的小姐对我另眼相看是我的荣幸。”

 她抿一笑,经过这几年的社会大学训练,知道别将客套话当真的必要

 “你是蒋经理?”她记得要跟她面洽的人姓蒋。

 “我复姓东方。”

 像石头丢进湖面,涟漪乍生,梁菱光如他所想的变脸了。“咳,东方先生,你是银行的…”

 她想抓狂,这世界是怎么了,癫了、反了,还是了?到处都是姓东方的便宜货…

 慢着,她告诉自己不能老是听到这两个字就感,而且,这次比稿攸关未来长期的合作关系,很重要的。

 “我是银行的新负责人,本来呢,这次比稿是由银行的公关负责,刚好他吃坏肚子,才由我出面,没能事先通知鸦片蝴蝶小姐真抱歉!”

 她赶紧站起来行礼。“我有眼不识泰山,东方总裁您好。”

 “不必用敬语,感觉我好像七老八十了。”他的心有道暖过去,是很多年都忘记的那种感觉。

 好几年,她一点也没变,那个是她用惯的苏包包吧,还在用呢,蓬蓬的鬈发还是那么卷,真不知道她晚上从来不上卷子睡觉的人是怎么保持不变卷度的?

 看起来,她是个念旧的人。

 只是,还记得他这旧人吗?

 “这是应该的。”

 “你在画这行做了多久?”他把十指堆成尖塔,把眸子藏在尖塔的后面,不让人看见。

 “三年。”

 “出版社的人大力向我推荐你,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她会从一直坚持的油画退下来。

 她离开,留下她心爱的林布兰特,而她练习用的图稿全部委托垃圾车收走了。

 “那是老大姐照顾我,我把图稿带来了,您要看吗?”客套话她还是不纯,只希望赶紧把事情谈完,离开这个也姓东方的男人。

 他让她全身不自在。

 “我凡事要求尽善尽美。”

 “我尽力,至于能不能人您的眼,我就没把握了。”每个人对美的感觉要求都不同,她没办法口沫横飞的自吹自擂说自己的作品有多红火,多受青少年

 “那好,你把底稿留下,有任何消息我再跟你联系。”

 “嗄?”

 也知道自己失言。“我是说,我会请蒋先生跟你联络的。”

 “好,那请多指教了!”

 “不客气。”

 一切完美无破绽,她马上站起来告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里的。

 “我听说以前你在纽约学画?”他还不想放她走。

 “是的。”她的背影很僵,虽然背对着人很不礼貌,但是,可以放她走了吧?

 这里,空调OK、造景OK,就是人不对…

 “为什么没有继续画图?”

 “没有为什么,误打误撞就进了这行。”她看花瓶,花瓶里的花伏迭生姿,美不胜收。

 已经改变面貌的东方狂也站起来,拿起烟匣里的古巴哈瓦纳雪茄在指中转。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三年,有谁改变谁没变,沧海桑田,人间好几转了。

 他想确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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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绿错的海芋田到处是游客。

 这几年,开放采花的海芋园有十来家,各个使出浑身解数,卖茶、卖咖啡,生意竞争得非常白热化。

 梁白光输人不输阵,说服保守的爸妈,把房屋前面一大片的稻埕变成舒适的天咖啡座,还铺展出樱花道、杜鹃花道、茶花道等小步道,处处可见小桥水、秋千躺椅,每天,都能看见蓬头垢面的她到处钻营。

 被叫回娘家帮忙,其实是抱着回家吃饭不用钱,还能打包给老公的梁绿光本来以为有好康可以捞,但是碰到铁面无私的老二,只有踢到铁板的感觉。老公,好想回家给你养喔。

 起灶的梁妈妈也没得闲。

 外面忙得如火如茶,梁菱光充耳不闻。

 她可是凌晨三点才上的,谁敢不识相来吵她--杀无赦!

 “梁菱光、梁菱光、梁菱光…砰砰砰,出来啦,你给我快点出来别装死啦!”

 她拉过枕头,捂住耳朵,想隔绝所有不受的噪音。

 “我很累,别吵啦!”

 因为工作她很自然的跟夜猫族称兄道弟,天亮才睡觉也变成了习惯,也因为睡得少,人比读书的时候还瘦。

 “梁--菱--光!”

 警察伯伯怎么不来取缔噪音?这已经超出人类可以承受的分贝了耶。

 梁白光等不到小妹来开门,自己取了钥匙破门而入,无影脚就往上那坨物体踹过去,还不忘猫子的喊叫。

 “梁米虫,你最好给我起来,出大事了你还睡得着,我真是有够佩服你的!”

 啥啦?

 “你在外面捅纰漏啦!”

 什么啦!

 “给姑我起来收拾,别祸及祖宗八代。”

 披头散发的女鬼…呃,不,黑发自动往两旁披泻而开的女鬼掀开棉被,子邬翘,眼儿惺忪,红微微的噘着,手脚还卷着被子,脸上的表情叫无辜。

 这么丽的女鬼多多益善,多出现几个都没关系的!

 “什么啦,白光光,你很吵耶。”

 炳欠连天,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外面来了两个中西合璧的,说要来梁园打工。”

 “这种小事你处理就好,干么来问我啦!”碎碎、碎碎念,眼看着人又要躺回去。

 “你敢在你祖妈面前睡着看我怎么整治你,我话还没说完耶。”一脚又踹去,这就是她满的姐妹…爱。

 梁菱光支着额头,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白光光…”

 “叫二姐!”她简直是上瘾了,沾满泥巴的脚印子把梁菱光白抛抛的单通通变成马谛斯野兽派画作。

 梁菱光看着那些脚印,终于醒过来。

 “亲爱的二姐。”

 呃,皮疙瘩瞬间从梁白光的胳臂以光年的速度增加,还以无生殖的方式扩散。

 “你要不要把你的尊脚挪一下?”

 “挪,我挪。”她承认自己是没胆的恶势力,偶尔张狂作一下,只能用来吓唬人,纸老虎一只。

 “我们家有要请人吗?”她把糟糟的头发扶到脑后。

 “就是没有咩。”

 “那赶他们走,有问题吗?”

 “就是有问题才来找你。唉呀,我不会说,反正人家指名要找你就是了。”

 “帅哥吗?”

 “两个比阿爸、阿母还要老的。”不过那气势可吓得人皮皮挫了。

 “我想不出来。”她真的没头绪。

 “所以才要你出来解决咩。”笨小妹。还好不是拖着两管鼻涕来认亲的小表,要不然事情就大条了。

 “好啦,你也让我换件子吧。”

 “那我先出去。”梁白光要开溜了。

 “慢着!记得把我的被单洗干净,换上你前天才买的那套‮丝蕾‬罩。”一条被单刷地贴上梁白光的脸。

 梁白光心忖,她这小妹,有时候也不太能得罪的,到后来自讨苦吃的好像都是她这当人家二姐的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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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惊吓到的部份也就不用多赘语了。

 梁菱光眼,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了。

 对于好几年不见,也以为今生再见机会不大的小胡子管家还有史密斯太太,这样的出现太出人意料。

 “依亲?”用英文翻译是这意思没错,虽然英文丢掉好几年,还好也没有忘的太丢脸。

 “是的,我跟史密斯太太被前任雇主解雇,我们两个无儿无女的,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只好买了机票来这里依亲。”小胡子管家说得感人肺腑,表情一点破绽也没有,眼睛却瞪着梁菱光端上的百香果汁不动。

 本来应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苦计怎么都榨不出来,史密斯太太用力在他黑西装下捏了一把,这才进出可疑的泪光来。

 “太过份了!”

 “少…过气主人嫌我们太老,手脚不伶俐,连退休金也没收了。”既然谎都撒了就再煽情一点吧。

 能争取住下来才是重点。

 呜,少主撂下话了,不成功就成仁,叫他们不用回去了。

 “我是很想让你们留下来,不过…”梁菱光本来就心软,要是她有能力肯定二话不说,让两个其实并不是很大年纪的“老人家”住下来,反正她家房问还满多的。

 不过她也寄人篱下耶。

 这要跟她阿爸、阿母商量才能决定的啦。

 听到她语气中的迟疑,向来沉默的史密斯太太突然拭了拭干净的眼角。“小胡子,我们还是不要为难太太吧,我去住疗养院,你去当游民,这都是我们的命啊…”梁菱光两手挥,头痛啊,难怪白光不是他们的对手,非要挖她出来不可。不过是她多心吗?怎么老觉得像是仙人跳咧?

 “我不是这意思啦,我是说,我收入不多,请不起两位啦,但是,让你们暂时在这里住一阵子是绝对没问题的,我爸妈都很好客。”

 史密斯太太用手绢捂住脸,呜哇呜哇的干嚎“太太,你真是好人吶!”桌下长裙下的黑鞋又踹了小胡子一下。

 “是是是,我们会把看家本领使出来,我看这里很缺人,我绝对可以帮忙的。”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又是酷Man。

 不过,蛛丝马迹的可疑还是要问一下,免得内伤,害了自己不好。

 “你们的国语什么时候变这么流利顺畅了?”

 “太太,我们在台湾住了三年,台语麦也通喔。”放下心中大石头的史密斯太太居然学电视广告上的菲佣比了个Ya的手势。

 这两个人…中毒太深了。

 “咻!小菱…啊咧,你过来一下,阿爸有话问你。”对说英文向来抱着你不惹我我不鸟你,天下就无事的梁爸躲在柱子暗影下对女儿招手。

 “阿爸,你在做什么,出来啦!”她这天才老爹。

 “叫你来你就来!”

 “他们是我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下啦。”很知道梁爸心结的女儿也对他招招手。吼,这可是他自己的家,这么必速,有没有搞错啊!

 这时候小胡子说了一串语。

 咦,本来打算要死守四行仓库的梁爸居然一改闷闷不乐的神情走出来,也回了小胡子一串语。

 梁菱光的阿公既不会说国语也不谙闽南语,被日本统治过的年代只会一口流利的山地话和为了要应付巡佐的语,而从小被阿公养大的阿爸耳濡目染,也自然的把日本话当作日常用语。

 阿爸常埋怨她们三个小孩不受教,没有半个得到他的真传,三不五时想找人尬个从前都没办法。

 两个相见恨晚的男人叽哩呱啦,哇啦哇啦,开讲起来果然炮声隆隆,很有迫击炮的威力。

 “对了,小菱。”英明神武的阿爸可没忘记刚刚叫住女儿的目的。

 “啥咪代志?”她正在想要把人安置到哪个房间比较妥当,还有,要怎么跟家里一口灶的人说明她跟两个年纪差她好几轮的人是怎么结成孽缘的。

 梁爸如炬的目光像蛇那样盯住自己的女儿。“刚刚,为什么他们都喊你太太?”

 阿咧“阿爸,你耳背啦,他们哪有这么喊。”打死都不能承认。

 但是,说谎的小孩向来没有好下场,她马上就破功了。

 “太太…”小胡子大喊。

 梁菱光发誓,她觉得那个阴险的小胡子肯定是故意的。

 然后…

 “太太,我想去参见一下太太的妈妈。”这个是怕她还不够手脚冰冷的史密斯太太。

 梁菱光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请鬼进门,还顺便拿葯单呢!

 “小菱!”

 “阿爸,这里给你顶着,我爱困了。”此时不逃,要等着炮弹落到头顶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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